“大钟楼”内的一切都和妮芙记忆中的魂灵熔炉完全一致。 斑驳的金属墙壁、外露的能量管道、看上去已经失修损坏的排风机器。如此的每一条道路,如此的每一个拐角。妮芙甚至觉得自己又隐隐地听到了死魂灵们的絮语。 觉者问: “笞心魔妮芙,告诉我,这钟楼内的厅堂连廊在你眼前是怎样一幅图景?” “它仍然是卡兹戴尔魂灵熔炉的模样,我们应该是正走在前往炉心的养护通道里,这里有据说是两百年间用异铁废料不断拼凑修补的墙壁,有光线昏暗的源石灯,这气味也是我熟悉的......太不可思议了。” “我们无疑正走在一起,可我目光所及,皆是敞亮的白墙,和阿纳萨留下的浮雕。” “但是......” “这又有什么问题呢?我们无疑正走在一起,也无疑能一起走到目的地。” 觉者领着妮芙,走过她已经熟悉的通道,穿过最后一道隔离门,进入了她记忆中的仪式场,也就是她、她的同伴与老祖宗一起通过故事构造幻景的地方。 这里空空荡荡,没有其他人在,只有炉膛中的什么仍在安静地燃烧。 他们随后在一片空旷中席地而坐,熔炉的火焰让妮芙感到温暖。 “笞心魔妮芙,告诉我,你为何跟随我来此?”觉者又问。 “因为您有故事要跟我讲?呃,还有,我觉得您可能知道怎么把我送回原来的卡兹戴尔去?” “所以你有着这样明确的目的,并且我的话语也成了你的动机。如果你是一位想成为真正阿纳萨的居士,我也许会说这并不合宜,我亦也许会讲‘放下所见方可跳出众魂的轮回’——但你并非一位想成为真正阿纳萨的居士。所以我会说,你说得对,我有故事跟你讲,并且,在那之后,我将送你回来处去。” 妮芙点点头,她早已做好准备。 “我们先从故事开始吧,这故事非常简短。” 奎隆觉悟后,曾交到一位朋友。 朋友乃是一位大“班谛达”,即是学识至为渊博、神通至为广大的智者和科学家。他铸造了最初的大钟,又将铸钟的方法传遍路迦驮睹。人与人、人与自然便能以钟声作约,互不相害。 但即使是这样一位大班谛达,也不得不对奎隆说出这样的话: “三千大千路迦,生者必有死期,轮回亦有竟时。浩劫乃至,我不能亦不愿革汰之。” 奎隆曾经闭目,权且以一言作答。 大班谛达恍然,称“善”,于是与奎隆一道,广授觉法,引导人跳脱众魂的轮回,使得觉悟者不断涌现。 大班谛达随后对奎隆说:“我所能为已尽为之,我将为去者也。” “奇妙,安存法度之外,或不失于梦幻泡影,奇妙。”这便是大班谛达最后的话。之后他离去,不知所终。这是一百年前,亦或许是一千年前的事。 “——到此为止。” 觉者只花片刻就讲完了故事。 “请,请问,我应该从这个故事中领悟到什么呢?” 老实说,妮芙没有听懂。 “笞心魔妮芙,你们笃信,自己凭借编织语言,或许来到、或许构建了这方世间。 “我对此不存怀疑。自你而发、萦绕此间的话语,我不仅能听到,而且能感到它们构筑世间万相时产生的波澜,万相生灭,大抵与它们紧密相连。 “此外,你之前对‘四位君王’的说法有疑惑,对你来说,曾头顶黑冠的人,数目恐怕不止四位。也就是说,你来处的奎隆——‘真实’的奎隆——之于你,亦是故去之人。 “但这皆无所谓,阿纳萨不执着于形相的存灭,或它们的来处、去处。 “‘砌城匠’并没有问你们的卡兹戴尔当今何如,‘远逐者’并没有问他的卫士们是否安好,正因如此。” 妮芙感到视野中的景象摇曳了片刻。 “嗯,此刻波澜又起。”觉者微微一笑。 “所以,你也不需挂怀这迦师坻耶的样子。你已在你的熔炉中,我仍在我的钟楼里。你于我处已无因果,迦师坻耶往何所去,皆不是出于你的所为。” “呃,所以您是说,即使幻景再真实,我也不需要认为这是我真正创造出来的实在的东西,我不需要对它有心理负担?” “你也好,你们也好,皆是如此——此为其一。” “其二呢?” “故事中大班谛达最后的话,你可还记得?” “‘安存法度之外,或不失于梦幻泡影,奇妙’吗?” “不错。希望你将此话原样带回,此为其二。” “可是,对不起,我并不懂这话的含义究竟是什么,您也还没有解释......” “觉悟不需有定日,记得即可。” 觉者言罢,站了起来。妮芙明白,时候到了。 “请您至少告诉我,您对大班谛达说了什么,才使他得以顿悟?” “我早已讲与你听,回想便是。” 觉者伸手拉妮芙站起,几乎与此同时,浑厚的钟声于四周响起。 “等你想到,便一并告诉你的同伴吧。我等二人的两行言语,就是迦师坻耶对于‘存续’的解答!” 觉者如是呐喊,这便是妮芙在迦师坻耶听过的最后一句话。